Thursday, September 17, 2015

鄰家的老太太


鄰家的老太太有一頭花白的頭髮,略帶稀疏,身穿泛白淺色碎花上衣,配一條舊式花卉蠟染紗籠,身材佝僂。因為曾經跌倒骨折,走起路來有點顫巍巍。她總是會跟你說,她那條左腿裡裝了鐵支,走路時會隱隱作痛;她也會告訴你因為雙腳軟弱無力,曾經滑倒,躺在地上爬不起來,而家裡正好沒人的驚險經過。有時候,她會跟你說起每天打包的伙食很不好吃,可是行動不便,沒辦法自己烹煮。

老太太不良于行的腳的確局限了她的行動,但並沒有阻擋得住她驚人的記憶力。關于出入鄰裡的每一個朋友,每一個特征,每一個人的用品;甚至是到我們家借宿的朋友,她都知道。她會在白色鐵門后,或是前院生鏽的秋千上,等待經過的鄰居報她以微笑,或是隨口聊兩句。

老太太說,她的七個孩子中,有的已經當了祖母。我現在是阿祖了。老太太一邊比手劃腳,一邊說著,原本落寞的眼睛瞬間發亮。我也不禁感染那一份感動,大聲附和著老太太是好命人。這么一說,老太太反而沉默了下來,半響,才幽幽地說,你看我好命,其實不好吶,不過是苟活著。

這是發自這個老人心底的話吧。老太太並不是被遺棄的老人,但是她每一天都是孤零零的,因為孩子孫子都有自己的事業,天泛亮一家人都得出門,只剩老太太一個人看著家。所以她只能在白色的鐵門后,在生鏽的秋千上,看著鄰裡出入的人,記著他們的樣子,期待他們的微笑,或是隨口聊兩句--都是為了排遣她的寂寞。那無聲無息的房子裡,和一個年事已高的老人,除了打開電視,不然也沒什么對話了。

你的孩子孫子都孝順啊,那就是好命了。我拍拍老人的臂膀。老太太不說話,眼神往很遠很遠的地方飄走了。那裡,也許有更親愛的人在等著她。

向晚的天聚集了大片大片的烏雲,但是天氣還是悶熱的。我繼續用不甚流利的福建話和老太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。老太太大概有很多話要說,但是這刻有個人在她的身邊,就算不說話,她也是寬慰的吧。

后來,雨沒有下。但是我的心裡有一部分嘆息隨著老太太飄走的眼神,始終沒有回來過。鄰家的老太太,依然是那身碎花上衣舊式紗籠,對每個人綻開如花的笑顏。


。聽風唱歌(捌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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